在梦中,他看见了母亲。他梦到一个灰暗、废弃的花园,花园绵延在好几座矮山之上。有一块块干裂的草坪,草坪上长满了大鳍蓟。还有一些光秃秃的树和几个花坛。他下面的山坡上有一张破长凳,他看到母亲就在破长凳旁边。死神已把她变成一个宗教寄宿学校的女生。从身后看,她很年轻,一个虔诚的少女,穿着一件端庄的长袖连衣裙,连衣裙很长,盖住了她的脚踝。她正沿着一根生锈的输水管朝前走。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她就停下来,弯腰拧开一个龙头。所有的喷水装置都不旋转,只是在那里冒出像薄雾一般的灰棕色水流。费玛的任务就是要跟着她下山,把她拧开的龙头一个一个地关掉。所以他只能从后面看她。死神把她变得轻盈又妩媚。使她动作优雅,但也带有某种孩童般的笨拙。在新生的小猫身上就能看到这种轻盈和笨拙的复合状态。他在后面喊她,喊她的俄罗斯名字利扎韦塔,喊她的绰号丽莎,喊她的希伯来名字叶利舍娃。没有丝毫作用。母亲没有转过身来,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。于是他跑起来。每跑七八步他就得停下来,蹲下去,关掉一个龙头。所有的龙头都是由一种质地柔软、摸上去黏糊得就像海蜇一样的东西做成的,里面冒出来的不是水,而是一种黏糊糊的液体,摸上去就像鱼冻一样。他奔跑着,累得上气不接下气,就像一个体重超常的孩子,他呼喊着,呼喊声隐隐约约地回荡在灰暗的远方,不时和一种让人联想到绳索突然绷断的尖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,可无论如何就是不能缩短他和她之间的固定距离。他陷入绝望的恐惧之中,他害怕输水管将永远没有尽头。但是在树林边,她停了下来,对他转过身来。她那妩媚的脸庞是一张被杀害的天使的脸。她的额头在月光下熠熠生辉。她塌陷的双颊像白骨般苍白。她那没有嘴唇包盖的牙齿在那里闪着寒光。她那根淡黄色的辫子是用干草编的。她的一双眼睛隐藏在盲人用的墨镜后面。在她那宗教学校的女生校服上,他能够看到已经干了的血迹,就在被铁丝刺穿的地方:她的两个膝盖,她的腹部,她的喉咙。好像她已经被做成了一个掏空内脏、装满填塞物的刺猬标本。她对费玛伤心地摇了摇头,说道:看看他们都对你干了些什么,笨蛋。她抬起手腕,用她那干枯的手指摘去墨镜。费玛吓坏了,他拔腿就跑。接着就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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