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玉璋迈过去,敛了裙子,在她身旁的正位上坐下。
挥挥手,宫人们潮水般退下,谢玉璋并林斐一同坐在那里望着中庭,谁也不开口。远处廊庑下,宫人们隔着庭院遥遥看过来,面面相觑。
过了许久,林斐涩声道:“殿下?”
谢玉璋却感到说不出来的平静。
“父皇告诉我,要以我和亲漠北。”她说。
比起这早就预测到了的命运,林斐更心痛于谢玉璋的这份平静。她天真的殿下,不该是倍受打击,伤心落泪才对吗?她的难过被压在了哪里,为什么要这样压制?
“公主……”林斐温柔地伸手覆住谢玉璋的手,轻声说,“想哭就哭吧。”
别忍着,别憋着。强烈的情绪压抑着,最是伤身。
谢玉璋却说:“哭过了。”
是了,被一向宠爱她的陛下亲口宣布了未来这样的命运,怎么能不难过呢。林斐黯然。
正想说些什么安慰谢玉璋的时候,却听谢玉璋说:“我做女儿的,要去为国效力,远嫁漠北,再不能在父皇膝前尽孝,怎么能不哭一哭呢?你放心,在父皇面前,我已经哭过了。”
林斐愕然抬眸,几乎不认识谢玉璋了。
谢玉璋重生回少女时代,已经有半个月了。这半个月里,她常常处在抑郁、晦暗、恐惧的心情里。
她知道未来的命运,她知道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刀。可现在,当那把刀终于落下的时候,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未来。
谢玉璋此时深刻意识到,原来人的恐惧,更多是来自于“未知”二字。
即将面对的一切,她都已经经历过一遭,一想到这一点,她的心情竟然奇异地宁静平和了下来。
“难过什么呢?”她温柔地笑着,握住了林斐的手,“对已经既定的事情、已经发生的事情,就不要再去想,要想的是以后该怎么办。”
【对已经既定的事情、已经发生的事情,就不要再去想,要想的是以后该怎么办。】
——不知道多少次,在她要撑不住的时候,林斐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,在她耳边这样告诉她。
她们握着彼此的手,一次又一次地熬过来了,熬到了一起活着回到云京城的那一天。
林斐的泪珠在膝头印出了两点斑痕。
她的殿下啊,那骑着四蹄踏雪的宝马,将她从可怕的命运中拯救出来的小殿下啊,什么时候竟成长到这般地步了?
林斐抬起头,面颊上犹有泪痕,却露出了笑容:“殿下说的对。”
谢玉璋笑了。
林斐以衣袖拭干面颊,人已经恢复了冷静从容,问道:“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
谢玉璋道:“三日后,父皇要大宴使团,我想在宴席上献一支舞。”
这些天思绪太重,此时林斐才陡然发觉,从前爱舞如命的谢玉璋竟好像已经许久没跳过舞了。
“公主。”林斐难过地道,“咱们称病就是了。”
谢玉璋脸上却露出奇异的微笑:“跳啊,为什么不跳。这大概是,我在云京城跳的最后一支舞罢。”
前世的今日,她被召去含凉殿,她的父皇只是告诉她他想在三日后的宴席上看她的舞。她欢欢喜喜地准备了三日,在那日的宴上一舞惊艳了众人。
就在她又得意又开心的时候,漠北汗国使者开口为阿史那汗求娶她。她的父皇当场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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