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迅初到厦门大学时,校方安排的住处颇不如意,鲁迅给章廷谦(字尘矛,笔名川岛)信中曾言及此事,其时章恰有意赴厦大任教,鲁迅的信中便如此这般地写道:“若夫房子,确是问题,我初来时,即被陈列于生物院四层楼上三星期,若至平地,一上一下,扶梯就有一百九十二级,要练脚力,甚合式也。然此楼乃收拾光棍者耳。倘有夫人,则当住于一座特别的洋楼曰‘兼爱楼’,而可无高升生物院之虑矣。唯该兼爱楼现在是否有空,则殊不可知。总之既聘教员,当有住所,他们总该设法。既不配上兼爱楼如不佞,现亦已在图书馆楼上霸得一间房子,一上一下,只须走扶梯五十二级矣。”生物院多有标本,所以要说“陈列”,“练脚力”自然是反语,“光棍”云云,则鲁迅其时单身,至于“不配……如不佞”、“霸得”等语,都是地道的游戏笔墨,令读者不禁莞尔。
这是易解的,也有些用了“自造新典故”,就要多看看才明白。有一封信,也是给章的,开头是这样:“尘矛兄:知道斐君太太延期出版,为之怃然。其实出版与否,与我无干,用‘怃然’殊属不合,不过此外一时也想不出恰当的字。”读了茫然:“斐君太太”四字并未框以书名号,与“出版”何干?后乃恍然:斐君太太者,川岛夫人是也,“延期出版”盖指她比预期的日子晚产了,因为后面的信中有“所愿此信到时。早已诞育麟儿”。再后的信中又有“斐君太太已发表其蕴蓄,甚善甚善”等语,称腹中胎儿为“蕴蓄”,生产为“发表”为“出版”,真也有趣。
人有亲疏远近,谐词戏语,自造典故,当然更见于亲近者之间。亲疏远近,有一端是年龄、辈分。章廷谦年岁虽比鲁迅小掉不少,却是《语丝》的同事,仍可算是朋辈,鲁迅给学生、年轻人的信,纯粹的游戏笔墨就要少得多。但也不尽然,给许广平的信就是例外。但是许广平当然应该是例外的。给许广平的信很可挑出几篇,通篇都是游戏笔墨,《两地书》序言称其中“既没有死呀活的热情,也没有花呀月的佳句”,倒是借了调侃、揶揄、玩笑之语,我们可以捕捉到幽微的感情的信息。而鲁迅复信中由庄语而谐语,而纯然的游戏笔墨,直可视为测度二人感情萌生而至升温的度量计—《两地书》可以为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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