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午后到薄暮降临,万漪一直在失神地游走。她知道每个人终归有一个去处,但她想不出自己应该去哪里、可以去哪里。最终,她留在雪地上的脚印通向了一条死胡同,胡同的尽头是两扇黑漆大门,门边刻有一副楹联:“劈破昆山分石玉,划开沧海辨龙鱼。”
万漪不识字,不过她认识推门而出、拾级而下的那个人。
红珠,或者叫贞娘,她目光端直地立在雪中,转瞬间就已是白雪落满头,那样子就好似她早知她要来,她已等她了好久好久。
万漪被那副目中无人的神色激怒了,她上前一把揪住她,狠狠摇撼着贞娘九宫八卦法衣的丝绣领子,“你不是预言说,柳梦斋会平安无事吗?不是你说的吗?!”
贞娘抬起一手,将手指摁在她额间。万漪不知贞娘手指上涂抹着什么,反正她感到一股冷战直钻脑仁,比风雪更冷、更为刺人清醒。她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手。
“我没说他会平安无事,我说的是‘孔孟留名在上边,船到前头路自明’。”贞娘蹲身,在积雪中画出了两个字。
万漪死瞪着那两个字,“这是什么?什么意思?”
忽来了两个半大孩子,打着雪仗冲向这里。其中一个孩子在她们身畔停下,好奇地朝雪地上扫一眼,“斩、首?——哎哟!”
他被一个雪球砸中,自己也立刻团起一个雪球砸向同伴,二人又大笑着跑远。
“孔子名‘丘’,孟子名‘轲’,‘孔孟留名在上边’,便是‘斩’字。‘船到前头路自明’,取‘前’与‘自’相合,便是‘首’字。——我亦是刚刚解明。”贞娘信手一抹,又将积雪抹平。
万漪膝下发软,跌坐入雪中。“那么,‘终年土里,一生不败’又是什么?死了,怎还能一生不败?”
她的语调已不是在质问,而是在祈求。
“这个,我也已经解明。你去……”贞娘低声报出了一个地址,“现在就去。”
隔着纷纷碎雪,她一眨不眨地凝住她。万漪由此发觉,贞娘的一对瞳仁似乎已失去了焦点,蒙上了一层白翳。
“你的眼——”
贞娘淡淡一笑,“瞎了。但我依然看得清楚,看得更清楚。”
她起身,走回自己的命馆,合起门。
门内,是尚且凌乱的施咒祭坛,水、土、焚香、日、月和星斗都在祭坛之上,中央,是一只泥胎娃娃。就是它,曾将詹盛言召入大长公主的腹内,眼下,它已碎裂,露出了金箔涂层下干裂的泥巴。
“师父,”贞娘向祭坛的一角发出呼唤,“二爷回家了吗?”
尹半仙手扶他的拄杖,由黑暗中摇摇晃晃地站起,“此后,海阔天空,何处不为家……”
贞娘默然流泪一晌,将那娃娃的碎片一一收入怀内。“咱们心血熬尽,依然未能挽回二爷一命……”
“徒儿,不必自责。你我都已违背觋巫之约,为公主娘娘之遗愿,而以神明、以亡灵之名欺骗世人、扰动时局,你更是为赎罪而替柳梦斋召灵入身,以至失去了这对眼。可到底,荣枯有时,天意难回。咱们就再损毁自身,也已于死者无益,既然完满护送了二爷最后一程,也就问心无愧,不负先主人之托了。”
“那么,接下来呢?我们是不是该暗暗侍奉太后与皇上?”
尹半仙沉吟了一下,“娘娘临命,叫咱们尽量照拂二爷,但又说:‘这孩子原是我强求所得,实在留不住,那就随他去吧。他若是去了,你们也就各走各的好了。’”
“各走各的?”
“余生,归我们自己了。”
贞娘大惊,“那我们岂不是要——”
尹半仙点点头。
阴暗的室内,一老一少两个盲人,同时扭过头,朝向万漪离去的方向。
万漪找到那个地址时,天已黑尽。雪依然还在下,如同全部的天空都在一点点垮塌。
她推开那半掩的阴暗之门,有个人怀抱着什么与她擦身而过。那人拿布蒙着脸,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重重给了她一瞥,她深觉那双眼似曾相识,可还来不及思索,就已被面前的景象震撼。
一排排头颅,密密麻麻、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条长桌之上。桌后斜立着一位大汉,他交抱两臂,身体庞大又结实,散发出一种热切而审慎的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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