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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景程花园,天色已至傍晚,开着车的程巍然手机接连发出几声提示音。他担心队里有急事找他,趁着红绿灯的间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匆忙地看了几眼——是林欢发来的微信,约他晚上到老地方见一面,说有事情要和他谈。他犹豫了一下,把电话随手撇到一边,并没有回复。
虽然林欢在微信上没具体说,但程巍然心里很清楚她要谈什么,可眼下他实在顾不上她的情绪。由林欢程巍然又不可抑止地想到柳纯,他始终认为柳纯遭到袭击很可能是受自己的牵连所致。
在柳纯遇袭之前,程巍然指挥刑警队接连打掉了几个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,在得到领导和社会肯定的同时,他也成了一些团伙余党的眼中钉。社会上有传言说,有黑老大在狱中放话,要出价100万买程巍然的项上人头。
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程巍然对于这种传言根本没当回事,可自从柳纯遇害之后他开始考虑传言的真实性,也许柳纯真的是代自己受到了报复。虽然随后的调查并未找到这方面的线索,可柳纯因自己而死的感觉一直在他心底里纠结着。
另外,柳纯去世之后,程巍然越发地发现她对自己人生的重要。柳纯家庭条件优越,父亲在市委办公厅工作,母亲是银行系统的领导。可她硬是看上他这个小刑警,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和他结了婚。柳纯身上虽然有些娇小姐的脾气,但结婚之后家务都是自己做,从来不用程巍然插手。她自己的工作也很忙,但仍把家里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,让程巍然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。有了孩子之后,柳纯也没让他操过心,程巍然甚至从未送女儿去过幼儿园。可以说,程巍然在工作上有现在的成绩,柳纯这个贤内助有很大的功劳,他每一次进步的背后,都有柳纯的默默付出。
每每想到这些,再想想自己那一晚的所作所为,程巍然都会浑身发烫,心如刀绞,内疚到难以名状,甚至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。可是悔恨来得太迟,柳纯已经死了,生命的逝去意味着一切都成为永恒——爱成为永恒,伤痛也会成为永恒,无法弥补。柳纯的死犹如在程巍然心底系了一个结,一个永远也无法打开的结。
程巍然无比痛恨自己一时的心猿意马和优柔寡断,他恨不得立即把自己心底的话跟林欢说清楚,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他怕林欢接受不了,怕伤害她,想试着慢慢疏远她,逐渐冷落她,让她知难而退。可他想不到,越是这样,林欢受到的伤害其实越大。
「干吗呢,还不开车?」红灯早过了,程巍然还在愣神,戚宁赶忙提醒他。
「噢,没什么,」程巍然急忙启动车子,掩饰地问,「凶手从现场带走被害人的器官是为了留作纪念?」
「对!那些是他的战利品,他会在冷却期内利用战利品来重现作案时的快感!」戚宁说。
「凶手是个追求权力型的杀手,那么你觉得他在现实中是个什么样的人?」程巍然又问。
「失败者!」戚宁干脆利落地答道,「对权力的渴求是出于愤怒,而愤怒是来自挫败,来自对自我人生的无力掌控。在凶手的个人经历中,坎坷、失败总是伴随着他,不管他怎么坚持、怎么努力,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境遇。于是,这种多重失败、反复失败,给他心理上造成严重的挫折感,其结局就是个体的失调和变态。但是凶手所谓的失败,并不是我们惯常意义上的失败,而是凶手内心的一种自我评定。从目前的证据看,我觉得凶手生活的层次应该高于普通老百姓,至少和两个被害人处于相同的阶层。」
「那为何要把杀人过程搞得这么复杂?」程巍然问。
戚宁笑笑:「你忘了,他是个变态。他需要一个对自我行为认知的过程,而仪式便是用来将他连续杀人的行为合理化、崇高化的方法。而且所谓的仪式肯定与他的生活息息相关,有可能是某种信仰、某种经历、某种兴趣,或者某个令他记忆深刻的画面。所以我们要尽可能把仪式的所有环节都搞明白,这样才能知道仪式的逻辑性如何,合不合理。我们还可以根据凶手的行为和他想表达的寓意,来解读凶手的智商、受教育程度、职业,以及所处的环境。」
两人说话间,前面的车子不知何故都停了下来。程巍然将头探出车窗外,见不远处光远百货商场的大楼下面正围着一群人,边上有警察在维持秩序,所有人都仰着头。程巍然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,原来,在大楼顶楼的天台边好像坐着一个人……
「不好,有人要跳楼自杀!」
程巍然赶紧将车子停到街边,与林欢下车朝人群跑去,两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到人群前面。人群前面有警察把守着,几个消防人员正在紧张地铺着气垫,气垫旁边站着一个身着便装、脸像黑炭的男人,他正一边指挥消防人员,一边冲着对讲机里说话。
「曲所!」程巍然朝黑脸男人喊了一声。
原来,黑脸男人是光远街道派出所所长曲志刚。曲志刚听到喊声四下张望,见是程巍然,便赶紧抬手示意民警将他们放进来:「程队,你怎么来了?」
「办个案子正好路过,上面什么情况?」程巍然问。
「刘教导员在指挥,情况危急,强行解救难度很大。轻生者拒绝和我们交流,谈判专家还在路上。」曲志刚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,一脸焦急。
「我能上去和他谈谈吗?」一直在旁边闷不出声的戚宁边仰着脖子望着楼顶边说道。
「你是?」曲志刚飞快打量一番戚宁,一脸疑惑地问。
「您好曲所,我叫戚宁,是市局心理服务中心新来的咨询师。」戚宁自我介绍道。
「局里的心理咨询师?」曲志刚眼睛一亮,随即用征询的目光望向程巍然,见他并没有做出反对姿态,便迫不及待地说,「那快上去吧!谈判专家不也得经过你们培训,你上去更没问题!」
在电梯里,曲志刚抓紧时间介绍说:「上面的轻生者叫李广泉,是本辖区的居民,10多年前唯一的女儿李霖霖在这家商场走失。这么多年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他怀疑是被人拐卖了,时常到我们派出所打听消息,每年自己还都会到外地找一圈,反正一直没放弃寻找孩子的下落。」
「孩子具体是哪年丢的?」戚宁问。
「2006年年底。」曲所长答。
「孩子当时多大?」
「10岁。」
「孩子是被这个李广泉弄丢的?」
「不,是孩子的奶奶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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